一直以来，有个声音总在耳边萦绕，写写父亲！随着年龄的逐渐增大，这声音愈来愈强烈，在父亲的有生之年写一篇关于父亲的文字，纪述一些尘封的往事，将如歌的岁月一一记录下来。
父亲个子不高，身材消瘦，古铜色的皮肤，一双精明的小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脸上常挂着一丝和蔼真诚的微笑，给人一种憨厚朴实的印象。父亲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农家，九岁那年祖母就病故了，爷爷长年在外做长工，留下年幼的父亲带着两个妹妹在家里独自生活。生活的艰辛，让父亲很早就辍学了。读不起书，没机会上学，这便成了父亲一辈子的憾事。
父母亲生育了我们姐弟五个孩子，我是家中长女，也是唯一的女儿。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父亲并没有因为我是女孩而轻看我，反而视我如掌上明珠。二弟出生的时候父亲悄悄跟我说：现在你又多了个弟弟，爸爸更喜欢你了。父亲的精心呵护，我独享了父亲无微不至的宠爱，以致招人忌妒。记得有一次生产队里开社员大会，我骑在父亲的脖子上撒娇，抓过父亲的猴头帽戴在头上，嗲声嗲气的说：“我是个老角姑了(方言，老头子的意思)”。不料这话让旁边教我们的语文老师听到了，他第二天便在班上不点名的说有的女孩子在家里娇生惯养，然后学着我的语气说：“爸，我是个老角姑了”。同学们当堂哄然大笑。顿时，我羞愧难当，脸“唰”的一下红到耳根，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让我钻进去。后来我才知道那个老师和我们家同住一个村子，因两家有过不愉快的事才这样对我。一个小女孩在父亲跟前撒撒娇，竟然被老师拿来当众说事，这事在我幼小的心里留下深深的烙印。现在几十年过去了，每次回娘家遇到那个老师的时候，总会想起这件事，只是再也没有当初的那份难为情，更多的是儿时幸福温馨的回忆。
父亲虽然读书不多，但他深知读书对农家孩子来说是何等的重要。记忆中父亲唯一打过我一次，那是因为我读小学时因挨了老师批评，而赖在家里不去学校。那次遭到了平时连重话都舍不得说我的父亲用棍子狠打，以至于在后来的日子里，父亲常常说到这件事，言语间还流露出当初怎么会舍得打我的悔意。
小时候家里因为孩子多，开学的时候有时交不起学费，父亲总是想方设法找亲戚朋友借，然后外出做小工或当挑夫，经常只为了一天赚几毛钱而肩膀红肿，双脚胀痛，长期的劳累让父亲下肢静脉曲张得厉害，象一条条蚯蚓趴在父亲的腿上。那时的父亲为了养活我们姐弟，让我们个个都能上学，只要打听到什么赚钱就去做什么。他白天下田劳作，晚上还要和乡亲们去抓黄鳝卖，为了能多抓几条鳝鱼，常常熬到天亮才回。在父亲的坚持下，我和四个弟弟都完成了各自的学业，走上了工作岗位，总算未负父亲的期望。现在条件好了，父亲还时常提醒我不要忘了那些苦难的日子。父亲不光要求我们姐弟好好读书，更多的考虑村里的孩子，在他担任村支部书记期间，为改善村小学的校舍条件，多次到乡、县里找领导寻求支援，利用亲戚朋友关系拉赞助，后来终于把学校重建，让孩子们有了安静舒适的读书环境。
父亲时刻提醒我们姐弟，生长在农家，不要忘本。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和繁重的体力劳动，在我上初二那年，瘦弱的父亲病倒了，得了肠伤寒。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看着父亲难受痛苦的神情，我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将来我要学医，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服务乡亲，为他们减轻痛苦。如今，我已在护理岗位工作近三十年，一直在践行父亲的教诲和自己的誓言，把病人当亲人，工作中勤勤恳恳，不断进取。
有人说父亲吝惜，一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花钱，不知是图什么。这话对，也不对。说实话，父亲还真是很吝惜，只不过，他是对他自己吝惜，从来不舍得乱花一分钱，但他对妻子儿女，只有付出不图回报。前几年，母亲因股骨头坏死两次做关节置换手术，当时母亲担心费用太高，一直不肯做，是父亲好说歹说，硬是劝母亲安心的接受了手术。在母亲住院期间，父亲为了不影响我们的工作，一个人照料母亲的生活起居。前年，我的大孙子降临，由于我和儿子都不能请假，父亲便让母亲来照顾外孙媳坐完了月子后，自己又自告奋勇来帮忙照看重孙，忙得不亦乐乎。有人劝父亲：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管过了女儿已经很不错了，这重孙都不是你刘姓人了，你怎么还这么傻呢？父亲笑着说：“手掌手背都是肉啊，儿子女儿都一样，谁有难处我都得帮。”
父亲不但关心儿女们的生活，还一直不忘对我们的教诲，提醒我们不要心存侥幸，要以工作家庭为重，天上不会掉馅饼，人要脚踏实地才长久。在这个浮华迷茫的年代，有些人沉迷地下“六合彩”、“二八杠”不能自拔，但父亲从来不沾边，总是逢人便说参与赌博的危害，劝告不要参与，成为平安创建中远近闻名的禁赌义务宣传员。
如今，父亲已七十有二，早已从村支书岗位上退了下来，但他依然还是那么热心公益事业，村里修路，挖水沟，清淤泥，接自来水，植树造林……，哪一样他都不落下。看着他那么大年纪，健康状况也大不如前，我们姐弟总是劝他不能去做事，该想想清福了。可老人家一生勤劳惯了，闲不住，不是动不了他是停不下来的。前几天，母亲打来电话，说父亲的脚痛得厉害下不了地，二弟把父亲接到医院做封闭治疗，父亲生怕给子女添麻烦，影响了工作，做完治疗就坚决要回乡下老家，凄凉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望着苍老的父亲坐着轮椅渐渐远去，泪水又一次模糊了我的双眼。
父亲虽然只是一个平凡的人，一个毫不起眼的乡下老头，但他身上那种对生活的热爱，面对困境的淡定从容，永远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再过几年我也将退休，从一个懵懂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步入中老年生活，是父亲的爱伴随着我一路走过来，父亲的谆谆教诲常常回响在耳边，他那坚韧不拔、勤劳善良的品德成为我终身的宝贵财富，让我懂得了热爱生活，珍惜当下，做一个勤劳、正直、诚实的人。
永远爱您――我的老父亲！
（作者刘朝霞 系县人民医院妇科护士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