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称销售第一、薇娅带货、丁香医生推荐的‘田园主义’全麦面包，实测能量高出宣传40%，碳水化合物比标称多出16%。”2021年8月30日，上海市消保委微信公众号发布的一份检测报告，让一直以来靠这款全麦面包健康膳食、维持好身材的刘瑶感到“梦碎”。

一天后，上海市消保委对报告的一些数据做了修正：田园主义这款产品的能量实测值为1001kJ/100g，是标识值的131%；钠的实测值为249mg/100g，是标识值的233%，这两项数值违反了《预包装食品营养标签通则》规定。而碳水化合物比标称多出16%是符合上述国标规定的。

作为轻食代餐风潮中兴起的品牌，田园主义诞生于2018年5月，产品线覆盖健康代餐各个门类：不仅有早餐面包，还有无糖低卡零食、代餐冲饮、低卡面条等。2021年6月1日，其天猫旗舰店在零点起的1小时里，卖出了约16.4万只全麦面包。

2020年底，以无糖气泡水走红的元气森林入股了田园主义的母公司杭州轻食主义健康科技有限公司，持股20%。

8月31日，田园主义发表公告称，对检测中涉及的产品暂停销售，并安排相关产品进行多机构、多批次复检。对于下架原因，杭州轻食主义健康科技有限公司拒绝了南方周末记者采访。田园主义京东自营旗舰店客服则对南方周末记者称，“防止有心人有意伤害，我们自主下架了。”

田园主义全麦面包检测只是开始。上海市消保委副秘书长唐健盛向南方周末记者透露，一位消费者购买了众多品牌全麦面包请他们检测，他们会陆续发布其他检测结果。

事实上，由于消费者对全谷物认识模糊，国际上对全谷物食品尚无统一的定义，此次田园主义营养成分表“翻车”背后隐含的是整个全谷物食品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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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养成分表“翻车”

根据“田园主义”公告，低脂全麦欧包的产品检测报告由河南百信达检测技术有限公司出具，依此进行的产品标识符合《预包装食品营养标签通则》相关法规。根据田园主义的这份4月30日的检测报告，该全麦面包的能量为764kJ/100g，碳水化合物为33.5g/100g，与产品营养成分表的标识相同。

食品工程博士云无心对两份检测报告的差异也颇感疑惑。以蛋白质为例，上海市消保委对田园主义这款产品的蛋白质实测值为16.4g/100g，是标识值的256%，但国标要求，蛋白质实际含量达到标识值的80%以上即为合规。“太诡异了，按照常理，我们都是希望产品高蛋白、营养好的。”

据云无心介绍，食品营养成分表的确定主要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在产品定型后，将典型产品送至检测机构，根据检测结果确定营养成分含量。另一种是不进行检测，直接根据产品配方计算得出。但不论哪种方式，产品的实测值与标识值之间需要在国标规定的误差范围内。

云无心认为，根据检测结果来评判，田园主义这款产品的营养成分表“完全是乱标的”。唐健盛也提到，他们在检测前邀请的专家认为营养成分表“无法形成闭环”。

从配料表的顺序看，田园主义的这款面包全麦粉排在第一位，而且它的纤维含量很高。（视觉中国/图）

云无心观察到，现实中，会有企业直接修改相似产品的营养成分表，而非经过检测。同时也存在部分企业品控水平差，导致不同批次产品差异巨大的情况。

南方周末记者以“全麦面包”为关键词在淘宝平台搜索，排名较高的几款商品的商家客服均称所售商品全麦占比为100%，部分商家提供了全麦占比为50%、100%的多种全麦面包供选择。七年五季黑全麦面包、舌里奇亚籽全麦面包营养成分表中标识的每百克能量、钠的含量与上海消保委对田园主义检测的实测值相近。

“从配料表的顺序看，田园主义的这款面包全麦粉排在第一位，而且它的纤维含量很高。”云无心由此判断，虽然营养成分表“翻车”，但这是一款货真价实的全麦面包。根据我国《预包装食品标签通则》规定，配料表是按照原料的加入量由高到低排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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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谷物热背后的轻食代餐风潮

全麦面包引发争议的背后是全谷物的概念。全谷物的核心在于“全”字，相比日常生活中常见的精制谷物，全谷物保留了谷物的胚乳、胚芽和麸皮，且相对比例与完整谷物相同。

2001年，由于对肥胖率增加的担忧加剧，营养师和营养学家开始寻找改善美国人饮食的方法。从那时开始，国内外众多研究表明吃全谷物对健康是有益的。全谷物中有大量的膳食纤维、微量元素、矿物质，对糖尿病、预防心血管疾病都有很好的效果。

美国农业部和卫生与公众服务部2020年11月29日发布的《美国居民膳食指南（2020-2025）》指出，健康的饮食模式鼓励全谷物的摄入，限制精制谷物及其制品，建议每天摄入谷物的一半为全谷物。澳大利亚膳食指南则建议成人每天摄入120-180克谷物，其中大部分应为全谷物。

就国内市场而言，近几年掀起的轻食代餐风潮中，兼具热量低、饱腹感强、方便等特性的全谷物产品脱颖而出。

可以发现，田园主义，未来可7、七年五季、信合味达等主打全谷物产品的品牌均在最近四年内成立。根据欧睿国际的数据，预计到2022年，中国轻食市场规模将达1200亿元，年增长率大于50%。

田园主义产品线覆盖健康代餐各个门类。（南方周末记者 宋炳晨/图）

科信食品与健康信息交流中心科技传播部主任阮光锋认为，与其说是全谷物概念热，不如说是逐步兴起，“主要还是认知不足”。他所在的中心开展的全谷物认知状况（2021）专项调查显示，尽管大多数消费者认为全谷物比精制谷物更营养、更健康，但仅有24.6%的消费者能够说清楚什么是全谷物。

科信食品与健康信息交流中心联合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营养与健康所等8家专业机构发布的报告《全谷物与健康的科学共识（2021）》显示，虽然78%的消费者认为自己对全谷物有所了解，应该每天吃全谷物，但只有不到一成消费者能够做到每天都吃全谷物，消费者并未做到“知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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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全谷物食品？

刘瑶曾在网上看到过一些分辨全麦面包方法，但因为太复杂就放弃了，最终还是“直接买减肥博主推荐的品牌”。

之所以出现消费者选择困难，与全谷物缺乏标准有关。据央视2020年9月报道，市场上存在使用各种添加剂调配颜色，充当全麦面包售卖，误导消费者的现象，业内人士呼吁尽快出台标准，规范市场。

事实上，已有不少国家出台了全谷物食品标准。

在荷兰，全谷物面包必须使用100%的全谷物面粉，而德国需要至少含有90%的全谷物原料。尽管法国未明确要求，但饼干类产品全谷物占产品总重量15%-39%可以称为“全谷物来源”，达到40％才可称为“全谷物丰富来源”。目前，欧盟尚未制定全谷物食品定义的规范。

美国要求在食品中以重量计至少达到51%的全谷物才可被称为全谷物食品。美国全谷物委员会推出了全谷物标志——“全谷物邮票”。根据全谷物在食品中谷物占比的不同，这一邮票分成三个档次：基本标识、50%+标识、100%+标识。获准使用这一标志的产品总数已超过13000种，分布在63个国家，其中美国最多，占73%，在我国销售的一些食品包装上也印有“全谷物邮票”。

阮光锋表示，制定全谷物及全谷物食品相关标准主要是两个方向，一个是要明确全谷物的比例，一个是要有更清晰的标识。

由中国营养学会制定的团体标准《全谷物及全谷物食品判定及标识通则》自2021年7月1日起实施。这一标准与美国标准相似：规定全谷物原料质量不少于食品总质量的51%（以干基计）则可以称为“全谷物食品”；如果这一数字为25%，则被称为“含全谷物食品”。

全国认证认可信息公共服务平台显示，目前已有4家企业开展全谷物食品的认证。全球绿色联盟（北京）食品安全认证中心就是其中之一，今年7月1日，全球绿色联盟推出全谷物食品认证和全谷物食品标志，这一标志没有采取分级的方法，而是全谷物占比“是多少就写多少”，在标识中标注“全谷物含量XX%”。该中心主任何绍群透露，田园主义现在已经向其提出认证申请，中心正在受理中。

“目前有10个左右品牌在受理中，但还没有一个正式发证。”何绍群介绍，申请认证有两个最低标准，配料表的第一个必须是全谷物、全谷物在食品中的占比必须大于27%。在发放认定证书之后，全球绿色联盟会在每年进行审核监督，如果检查不合格，就要取消认证。

相比于团体标准，更具行业影响力的行业标准制定也已提上日程。国家粮食和物资储备局《全谷物与全谷物食品的术语》粮食行业标准正在专家组征求意见阶段，其中对全谷物、全谷物食品、全谷物含量等术语进行了定义。

农业农村部食物与营养发展研究所副研究员仇菊表示，该标准预计2022年能够正式发布。“标准的制定参考了国际上的一些标准，同时也结合了我国国情。”

在行业标准出台前，要买到真正全谷物食品最好的方法就是看食品配料表和营养成分表。（视觉中国/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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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升口感，买到真正全谷物食品

提起全谷物，刘瑶的第一感觉就是难吃，她也曾吃过一些口味不错的全麦面包，但后来她发现配料表中添加了许多糖，这与瘦身、追求健康的目标相悖，随后就放弃了。

感到全谷物难吃的不止她一个人，《全谷物与健康的科学共识（2021）》显示，口感不佳、烹饪麻烦是阻碍消费者购买全谷物的主要原因。

仇菊曾在国外生活过一段时间，她发现外国的早餐全谷物占比很高，但对中国人来说又硬又酸。为了体现全谷物的营养价值并兼顾中国人对口感较高的要求，100%全谷物原料的食品种类还较少，未经过工艺改良的100%全谷物食品，消费者的接受度普遍较低。

主营全谷物燕麦饼干的燕谷坊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们生产的燕麦饼干“为了塑形和口味”，选择了做30%全谷物。

阮光锋认为，这件事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食品行业做出来新的全谷物产品，由于口感差，老百姓觉得不好吃，不愿意购买。销量差，企业就缺乏生产研发创新动力。

氧化哈败和高纤维含量带来的粗糙口感是全谷物不好吃的罪魁祸首。仇菊解释，全谷物由于保留了胚芽及麸皮，其油脂含量高，容易产生哈败等不良风味，所以全谷物食品一开封，大家会闻到酸、涩的味道，此外含量较高的膳食纤维及粗纤维由于不易碾磨得特别细也会让大家吃起来有“拉嗓子”的感觉。

目前食品加工企业也在进行技术改良，提升全谷物食品的口感。不过，我国全谷物的种类非常丰富，包含稻米、小麦、玉米、大麦、高粱等近二十种，但国外通常以小麦、黑麦、燕麦为主。“像反映油脂氧化哈败的重要指标脂肪酸值，对于小麦、燕麦而言，国内已有较好的解决办法控制脂肪酸值升高，但薏苡仁、青稞就不够完善，仍在探索。”仇菊认为如果一味照搬国外技术，很难解决本土问题。

在行业标准出台前，要买到真正全谷物食品最好的方法就是看食品配料表和营养成分表。食品配料表中全谷物需排在第一位，同时营养成分表中膳食纤维的含量达到每百克6克左右。何绍群介绍，在全球绿色联盟的认证标识发放以后，也可以根据认证标识选择产品。

阮光锋表示，一方面，企业要加大研发，在口感和营养方面做到更好的平衡。另一方面，要加强公众教育，让公众认识到全谷物对健康的益处，能够主动地去改变饮食习惯，改变喜欢精白细软米面的习惯，主动去吃全谷物。

来源：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