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YDS”“AWSL”“绝绝子”……这类网络语言已流行一阵子了,但仍然有人对此一头雾水。想要了解这种语言的人,只有通过上网搜索,才恍然大悟,原来它们不过是“永远的神”“啊我死了”“好(差)极了”的缩写或别称而已。
在电视综艺上,经常可以看到嘉宾被提问“你知道YYDS是什么意思吗”,有的人一点儿也不知道,有的人不知道但装知道,有的人知道但装作不知道。这些复杂的反应,是网络流行语与现实社会人群发生“冲撞”后产生的微妙状况。
这种微妙状况可以将公众对待网络流行语的态度分为以下几种:一是觉得这是赶时髦,是放下架子朝年轻人靠拢;二是内心持不认同,但这些语言又实在太过流行,不能公然批评;三是持反对态度,认为有些网络流行语浅薄且无趣,容易让人患上“语言贫乏症”。
“语言贫乏症”正是随着“梗文化”的流行而产生的,而“梗文化”又包括了网络流行语、表情包、段子等多种形式。“梗文化”通过社交媒体、聊天工具、综艺节目等平台实现了病毒式的传播,并复制到线下年轻人的日常生活当中,形成了“梗依赖”,甚至有些人已经养成了“无梗不说话”的交流习惯。然而,他们在享受“梗满足”的同时,不免也觉得,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在退化,怀疑自己患上了“语言贫乏症”。
2019年有一项社会调查显示:有76.5%的受访者觉得自己的语言越来越贫乏了,其中最为明显的两个表现是,一基本不会说诗句,二基本不会使用复杂的修辞手法。接受调查的大学生甚至产生了“这么多年的书白念了?”的自我拷问——这其实也代表了不少人对待网络流行语的矛盾态度,不喜爱甚至又有点反感,却又身不由己卷入其中。
这大概就是“文化”的力量了。网络流行语早已摆脱了亚文化的地位,那么多人活跃于网络平台或使用网络工具,加快了网络文化与主流文化的融合,甚至可以说网络文化已经成为主流文化强有力的一部分。随着上网时间的增多(报告显示,截至2021年6月,我国网民的人均每周上网时长为26.9个小时),网络生活与现实生活之间几无界限可言。“网络即现实”已经被大量人群所接受,也就是说,现实生活里的“羊群效应”“破窗效应”“晕轮效应”等等均会一一被复制到网络上。
在网络上,流行语的制造者通常是年轻人,他们热衷于“造梗”的原因,和他们的年龄属性、心理特征是吻合的。一方面,他们急切地想要在网络上拥有发言权,与强大的平台与媒体、公众人物等去竞争话语空间;另一方面,他们也期望通过制造一种“社交屏障”,形成自己的圈子,并逐渐跑马圈地,去占领更多的互联网领地。由于互联网带有天生的年轻人特质,所以他们制造流行语的做法总是百试不爽,并且在每一轮新流行语的生产过程中,体会到了巨大的快乐与成就感。
“梗文化”有其积极的一面,比如有些网络流行语会激活传统文化当中被遗忘的部分,在“囧”最流行的时候,“槑”和“烎”等古汉字也走红中文互联网,对于大多数网民而言,“烎”的含义更多地由“正义感、良心、责任”等词汇来组成,这个字的“开火”结构,指向的也并非表面意思的谩骂,而是路见不平一声吼,对一些不公、偏见、灰暗等勇敢地予以批判。
另外一些诸如“杯具”“活久见”“人艰不拆”等流行语,在其制造的狂欢表面下,也让网民隐藏的情感得到了释放的机会。这几个词也是当时社会心态的一种呈现,它既蕴含了苍凉、无奈、悲伤,又包括调侃、幽默和自我安慰;它带有嘲弄意识,也富有批判精神,它让人看到网络流行语的背后是一个拥有鲜活生命、丰沛情感、活跃思想的庞大群体。
近年来,脱口秀节目风生水起,成为“梗文化”最新鲜的构成。中国的脱口秀文化其实是网络起哄文化、吐槽文化、弹幕文化、网红文化的综合体,通过“女工梗”“双胞胎梗”“直男梗”“离婚梗”“谐音梗”,成功地制造出只有“自己人”才看得懂的神秘感,使得“讲梗”成为年轻人心照不宣的秘密。通过脱口秀,年轻人获得了一种更深的共鸣和一种集体在场感。
但不得不承认,“梗文化”的确是泥沙俱下,“YYDS”“AWSL”等网络新词的流行便是代表,这些词与此前多年的网络流行语非常不同的是,它们的创造初衷与流行痕迹有了低幼化倾向。如果只是像“火星文”那样在小群体那里流行,不至于有什么危害,但当它们不断扩张,则有必要反思它们对汉语词汇的影响、对人们表达能力的伤害。
在警惕“梗文化”负面影响的同时,也要深刻地意识到,导致“语言贫乏症”发生与扩散的,绝非“梗文化”一己之力。机器智能推送只给网络用户提供单一信息,网络短视频用格调低下的内容消耗用户时间,网络直播的打擦边球现象也并不鲜见……这些都在对网络用户的时间与大脑形成霸占和冲击。人的注意力与情感,如果过多地被这些信息占据或影响,必然会导致人在语言与行为表达上的机械化,习惯于通过复制“流行语”来实现社交、寻找存在感,而忽略了内心的丰富与精神的强大才是抵御贫乏的最有力堡垒。
来源:解放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