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阳美文】李专:我来到了古堰湾

作者:李专

崇阳是一个缩微的天府之国。

群山环绕着一个平原,这是天府之国的整体形象。还有一些其他证据哦,崇阳县城就叫天城镇,天城和天府不就是一个意思吗?成都平原有一个都江堰,隽水平原也有个古堰湾。

写古堰湾的文章汗牛充栋。崇阳的写作者,可以不写爹不写娘,不写崽不写女,但是,一定要写古堰湾。关于古堰湾的美图更是目不暇接,拍照片的人本来就比写文章的人多,古堰湾又是那样地适合成图入画。

我向往了古堰湾很久,我一定要去古堰湾。但是,去古堰湾,一定要经过一个仪式。这个仪式就是需要付出艰辛的骑行。去古堰湾单程60公里,往返120公里,在我的骑行史中这是最远的行程。所以策划了两年都没有成行,直到今年春分的前一天终于成行。正是这次壮行,壮了我的胆,一个月后再破纪录,一日骑行150公里,往返金口的中山舰旅游区。

骑过古堰湾,才知道最大的艰辛来自翠竹岭隧道。平常,开车通过所有的隧道我都会有几分紧张,骑个小小的单车通过翠竹岭隧道,让我更加紧张,我担心在隧道里行驶的机动车司机看不见骑行的我们。骑行进入昏暗的翠竹岭隧道,每一辆轰隆隆驶过的机动车都让我恐惧,隧道里那轰隆隆的回声特别大,而我们骑单车的人又变得更加渺小了。更有那些二杆子司机,在你的后面不停地按喇叭,那声音更是令人心惊肉跳,那一个声音就把你的整个身心轻轻地裹挟了全部地攫取了。我真是想不通那些二杆子为什么要按喇叭,你按了喇叭我们就可以飞离隧道吗?还得靠我们拼命地骑出隧道呀。

来到古堰湾,这一切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两岸桃花朵朵开,一湾活水入画来。

这就是古堰湾哦!水从古堰流下,幻成白色的瀑布,轰鸣有声,激越如歌。来看古堰的红男绿女,在岸边在堰头在河床,生动着古堰湾的整幅画面。我在堰上堰下流连。堰上的河水绿如翡翠,静如处子。水只有在跌落石堰的刹那,才变成有动感的画面,才发出直撞耳膜的声音。它在跌落的前一秒钟都是那样的静默,象入定的老僧那样静默,它在跌落后的第一秒钟就变得又动又响了。那一河静水,一旦经石堰跌落,就变得铿锵、激越、昂扬、欢快,义无反顾地去完成它的全部使命,去播洒两岸稻花香,去润泽稻菽千重浪,去装点所到之处每一个居民的生活,去诗化每一个对她情有独钟者的情怀。

崇阳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这里经常发生一些奇峰突起的文明。商代铜鼓是这样的文明现象,古堰湾其实也是这样的文明现象。是不是这样呢?北方先进民族在向南迁徙的途中,偶遇这个缩微的天府之国,于是挪不动脚步了,于是停止了迁徙的步履,于是停驻在这里,将北方的文明直接在这里复制。所以,在唐朝,崇阳就有先进的水利设施,这在整个南中国堪称独步前行,令左右周边都难望其项背。

这个叫石枧陂的古堰,便是崇阳九塘十三堰中的首堰,以青条石筑垒,以石灰和糯米粘合,已越千年。“风雨千年流古韵,洪涛雪浪任翻飞”。这是隋唐流韵,这是岁月雪浪。

石枧陂始建年代不详,但是对它的一些整修工程却多有记载。最早的一次整修记载是后唐长兴二年(931),由陈姓县令主持整修。这位陈县令,是后唐时代崇阳唯一的县令,因为后唐历时一共只有14年。他的名字没有传下来,他整修陂堰的事迹却得以永远流传。

宋宝庆二年(1226年),代理知县刘焕主持,用条石与桐油石灰膏砌成石堰。崇阳陂堰,以石易木,自刘焕始。石堰是木堰的升级版,费工费钱,但经久耐用,刘焕此举,开崇阳石堰之先河。石枧堰的名称大概也是这个时候才出现。

知县陈仲微于淳祐(1241—1252)年间、知县元俊于明洪武十年(1377)、县尉徐球于嘉靖九年(1530),都先后主持修整过石枧陂。万历三十三、三十四年间(1606、1607),知县杜宗彝、李冲鹤相继整饬。顺治十二年(1655),山洪冲垮堰体十余丈,知县贾汉谊组织修复。最暖心的一次重修是康熙六十一年(1722),生员王淇之母饶氏捐资百两,令次子王淙为陂正,召集工匠,自是年秋至雍正三年(1725)冬,费银千余两、费工五万余个,凿石加铁闩和铁铤,涂石灰八万石而成。知县林日煟、县尉周开泰树碑以记其事,石碑至今尚存石枧陂大圳南岸的二侯庙。二侯庙是邑人纪念有功于石枧陂的万历知县杜宗彝、李冲鹤而建。道光二十八年(1848),大水有损,知县鹿启烈对石枧堰进行了修补。

1959年,人民公社用水泥砂浆砌块石对石枧堰顶进行了加高,最终成为今天的堰高6米、宽16米、宽158米。当许多的陂堰退出水利的历史舞台,石枧堰继续发挥着灌溉功能,并且,还与时俱进地衍生出旅游之效。

崇阳陂堰建设史,最早可追溯至唐初华公所建华陂。华陂位于青山铺下首,用木桩夹卵石建成,灌溉农田面积达8000亩,青山水库建成后,华陂淹入库底。华陂这个地名却永远地留下来了,从前有个华陂乡,现在还有个华陂村。或新建或改建,到明末进士王应斗作《石枧陂记》时,“崇之陂,大小二十有一”。经过清代、民国的兴建、扩建,大小陂堰达1031座,灌溉农田8万亩。到1956年,大小陂堰多达1789座,后来渐渐被其他水利设施取代。

陂堰是最能吸引古代父母官广施德政的工程,也是最能吸引文人雅士挥毫泼墨的风景。

嘉靖八年(1529)己丑科进士饶天民在《远陂碑记》里借知县王儒之口,道出这种执政方略“水利,民生之本,政事之先”。

唐末,那时崇阳县还不叫崇阳县,而叫唐年县,知县温迁约就兴建了佛图陂。

北宋太平兴国五年(980),张乖崖一年主持修建两座陂堰,白泉陂和孔塘陂。白泉陂因为是张乖崖主修,后来历代知县积极维护,极力不使废驰。宋绍兴(1131—1162)年间,知县钱师仁修复过。淳熙(1174—1189)初年,知县王溉主持制订条划规约,也就是管理陂堰的规章制度,时称“陂条”。淳祐(1241—1252)年间,知县陈仲微拆故陂木,易以坚石。万历(1572—1620)年间,知县陈洪烈修缮过,知县李冲鹤勒石分水,水稍归一。康熙十八年(1679),知县金绵祖砌石安流,使循故陂。乾隆(1736—1796)年间,知县曾忠、知县沈某,同治(1861—1875)初,知县王绍薪,都主持维修过白泉陂。一座白泉陂,有史记载的先后就有8任知县维修过。张乖崖主修的另一座陂堰孔塘陂,知县曹学诗于乾隆十五年(1750)重修。道光二十五年(1845),知县金云门定孔塘陂八甲堰簿。张乖崖还“命土人创筑,从山麓开圳,架两枧渡东港,水通西岸,灌田数百亩,地名高枧从此”。这里说的高枧已经成为崇阳最大的以“枧”为名的地名,因为至今还有一个高枧乡。张乖崖是崇阳历史上最有作为的知县,他的身影出现在陂堰上最多,他的风流德政也如陂堰的流水千古流淌。

在今天的崇阳大地上,远陂是仅次于石枧陂的一道陂堰,它灌溉功能完善,观赏风光较好,还新修了一条缩微长城,构成一个很不错的风景区。在古代,他也是众多执政者关注的重点。淳祐年间(1241—1252),知县陈仲微按照他的前任刘焕旧迹修葺了远陂,并且建屋数间,作为远陂陂长“董役视功之所”。就是这同一座远陂,先后竟有10位县令主持修复过,他们是唐县令温迁约,宋知县张乖崖、陈仲微,南宋代理知县刘焕,明知县赵弼、李锐、王学曾、陈洪烈,清知县张慄、邓培。

陂堰,既是造福人类的工程,又是“人化自然”的美景,总是让文人雅士的笔端在这里停驻。清代通城诗人吴寿平为石枧陂写了一首诗:“崇山突兀拔地起,大都以石为基址。冈峦腾沓赴巨陂,以水束石石战水。一溪远自东南来,山脚回旋走怒雷。霜峰划破芙蓉瓣,激溅磷磷天倒开”。

崇阳历史上最著名的诗人、元末诗人严士贞显然写过不少陂堰诗,我手头就有4首。这些诗都是这么的清新脱俗,明白晓畅,并且,经典隽永,比现在那些故作高深不知所云的诗有着云泥之别。我不忍割舍任何一首,全都抄录如此吧。《华陂》诗:“源出西江一派遥,华陂如练白迢迢。残霞映水光零乱,返照穿林影动摇。钓叟求鱼归酒市,牧童骑渡过溪桥。青山有约吾当隐,不用幽人折简招。”《远陂》诗:“晚来驻马立荒陂,石溜涓涓一线微。孤鹜遥随霞影去,饿鸢低贴水纹飞。划规守约堪悠久,献税侵疆果是非。欲问老农求故牍,重笺衷赤叩皇扉”。《石枧陂》诗:“为爱临陂千树梅,行吟终日独徘徊。云开古寺依青嶂,亭立丰碑销绿苔。山色远携秋色至,滩声低挟雨声来。平生最喜搜遗迹,到此令人不忍回”。《佛图陂》诗:“暇心行入佛图陂,绿净无尘清且漪。十里山光凝紫翠,一天月色浸玻璃。溪头闪闪明渔火,石发粼粼漾钓丝。我本湛然心似洗,高僧何事炫神奇”。我读这些几百年前写的诗,强烈地感受到跳跃在诗里行间的现代意识,深深地陶醉在诗语中流淌的美感。明进士崇阳第一人杨昺,评价严士贞的诗是“沉着典雅,无蹈袭庸腐之语”,故能以最纯的艺术之美征服人心几百年。

在石枧陂不远的内洲,有崇阳望族王守贞家族。王家人经常喜欢去看看石枧陂,去拜拜石枧寺。守贞之子正德三年(1508)进士王畴,守贞之孙嘉靖七年(1528)举人王近敏,他们都写过吟咏石枧寺的诗,与其他作家诗人的作品共同构成崇阳陂堰文化的宝贵遗产。

唐代文学家司空图写过一首五言绝句《独望》:“绿树连村暗,黄花出陌稀。远陂春草绿,犹有水禽飞”。诗中那种春水方生的春日美景,非常地契合远陂的景象,关键是诗中还有“远陂”二字。不知是一种巧合,还是这道陂堰的名字原本就来源于《独望》,不管怎么说,这总算是一段文学佳话。崇阳人很喜欢拿这首诗来说白霓镇官山顶下大市河上的远陂。

石枧陂,古堰湾,文明的标本,乡村游的翘楚。来到古堰湾,我感受到了奔流不息的历史,扑面而来的文明,不舍昼夜的欢乐,还有,那栩栩如生的先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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